前定、常道與奇跡的關係

伊本·魯世德（1126—1198）也許是第一個把前定（al Gedha wal Gedr）解釋為真主賦予宇宙的規律的思想家，這一思路對近代伊斯蘭思想家影響深遠。如哲馬魯丁·阿富汗尼、穆罕默德·阿布杜等都採用此說，並且把它和古蘭經中提到的“常道”聯繫起來。

穆罕默德·拉希德·裡達（1865—1935）傳承這一思想，認為前定即真主的常道，也就是現代人所說的宇宙法則和社會規律。

拉希德指出，我們相信真主以他的全能、意志、選擇和智慧創造了萬物：“他精製他所創造的萬物。”（32：7）“那是精製萬物的真主的化工。”（27：88）“至仁主的創造中你不會發現任何缺陷。”（67：3）真主以計畫和秩序創造了萬物，而不是盲目和草率：“我確已依定量而創造萬物。”（25：2）“我從大地使各種均衡的東西生出來。[1]我在大地上為你們和你們所不能供養者而創造了許多生活資料。每一種事物，我這裡都有其倉庫，我只以定數降下它。”（15：19—21）

在宇宙的造化、結構以及人類社會中，存在著因果相連的普遍規律，它不會因為偏愛某個人而發生變化；真主的常道和規律既遍及物質世界，也遍及精神世界。古蘭經中明確提到社會規律的章節有《筵席章》、《石谷章》、《夜行章》、《山洞章》、《聯軍章》、《創造者章》、《信士章》和《勝利章》。

這些古蘭經節文指出，前定就是真主賦予宇宙萬有的總體規律，而不是一般群眾那裡所流行的觀念，他們說什麼前定是沒有原因的，或前定指違反規律和常道的真主的行為。

其實，有些事情，人們無法完全瞭解它的前因後果，而創造了那些因果的真主洞悉它的究竟。此類事物也稱作前定。

真主賦予萬物種種輝煌的跡象，並賦予它們種種外在和內在的哲理；真主賦予我們的理性和沙裡亞，都拒絕萬物中有違上述前定規律和既定常道的現象發生，除非是理性和直覺共同確認的一種斷然證據，來證明這些現象的發生。

反常事件的發生，必定有一種深刻的哲理，而不是出於一種紊亂和無謂；真主的哲理和智慧中我們所不瞭解的那些領域，和我們所不瞭解的其他事物一樣，我們對它們的研究和探索是為了進一步認識真主的完美屬性，並借此盡己所能完善自我，而不能因為我們自己的無知而把這些未知領域作為否認真主的藉口。

每個時代最有知識的人都承認，宇宙中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遠遠多於我們所知道的東西；人類不可能通曉宇宙中的一切。拉希德認為，這不僅是有神論學者的共識，也是這個時代的唯物主義者們的共識。學者們對物質世界的認識尚且如此，何況是精神和幽玄世界？古蘭經的啟示在這些學者身上顯示出來，一如之前的人們身上所顯示的一樣：“他們問你關於靈魂的事，你說：靈魂屬於我的主的事情。你們只獲得很少的知識。”（17：85）

如果僅僅停留于真主賦予宇宙萬有和人類社會的規律和常道的探討，並強調這一層面的存在及其價值，就不足以展示伊斯蘭全面而均衡的認識論，也不足於體現拉希德對理性與經典關係的嫺熟把握。因此，對伴隨確鑿證據的奇跡發生的可能性或必然性的探討，成為拉希德維新思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拉希德把這種關於奇跡和幽玄知識的探討與伊斯蘭兼及可見世界與未見世界的價值觀聯繫起來。他認為，真主給人類派遣的使者們，以真主的種種跡象把人們從狹隘的直覺認識和理性認識引渡到廣闊的未見世界。假如沒有使者們的引導，人類必定在數千年中一直會否認他們感官不及的許多本體和現象，也不會承認他們由可知推出的未知世界。因為人類對自己所否認的東西，以及認為不可能存在的東西，不會去探索和研究。

歷史告訴我們，信仰真主、真主給使者的跡象和後世，以及後世中對人們行為的清算和賞罰，促使人們去研究存在的奧秘，以至在不同的時代，在科學、藝術、工藝等方面取得長足的進步，而不相信未見世界的人則與此無緣。

正是相信這三個屬於未見世界的內容，使人們獲得歷代的那些知識和成就，而不信未見世界的人把它們視為不可思議的事情，和未見世界一樣統統予以否認。然而，當那些未知領域不斷被證實時，關於未見世界或幽玄世界的任何資訊不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了。

由此可見，先知們的奇跡對人類而言，至少有三個意義：

一、它們證明真主的自由意志和自由行為；宇宙萬物的規律在服從真主，而不是支配真主；規律和常道不可能限制真主的意志和全能。

二、這些奇跡證明使者們憑啟示告知的一切真誠無欺，並且對那些頑固地反對使者的人予以警告。假如這些奇跡是使者憑主觀行為能夠做到的，或這些奇跡產生於他們自身的精神潛能，就不足以成為證實他們真誠的一種跡象。

三、通過對奇跡的目睹，讓人類的理性認識到“本來可有”範圍之廣闊，“不可思議”範圍之狹小；讓人類認識到，違反慣例並不意味著它不可能發生，或理性斷定它不會存在。充其量我們只能說，一般而言，奇跡不被確定，它的確定取決於正確的證據。這是目前科學家們認定的原則，只不過他們需要確認真主的跡象來彌補他們知識的欠缺。真主的這種跡象即奇跡，它的原因不可能從宇宙規律和因果關係中去找到。

物質世界的一切遵循科學家們所說的法則和規律、古蘭經所稱的常道和定律。因此，唯物主義者總是通過唯物論去探討無始的第一存在，古哲學家們用理性證據去研究他們所稱的第一因。但是，他們都沒有認識到由真主的全能和意志產生的最初存在，伊斯蘭術語中把這一全能和意志表達為“創造”，即真主對一件事說“有，它就有了”。[2]拉希德·裡達把這一點稱作“玄中之玄”，即純粹的不可知領域。並指出科學家中有人認為瞭解這一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也有人對它予以探索，希望知道它的究竟。[3]

上世紀二十年代即被提出的宇宙爆炸學說，經當代著名科學家史蒂芬·霍金等人的闡發，成為宇宙起源方面的尖端理論。[4]根據這個理論，宇宙在最初的不到1秒鐘的爆炸中形成。不到1秒鐘的爆炸讓人想到古蘭經中真主“說‘有’，就有了”的啟示。而且，瞬間的“爆炸”形成這樣一個井然有序、奇妙無窮的宇宙，在離不開唯物情結的理性而言，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英國科學家詹姆士針對否認反常奇跡發生的可能性的一些人說：有人可以輕鬆地說，這是不可思議的，然而，和宇宙的創造相比，這種不可思議簡直太渺小了。 重視並強調真主常道和規律的普遍性和不可變更性，同時不忽視理性和科學鞭長莫及的未見世界和奇跡發生的可能性，構成拉希德·裡達思想的一個重要特徵。這使他的思想不僅在經典與理性、傳統與現代的闡釋中更趨主動，而且在宗教界和思想界贏得比他的兩位先師哲馬魯丁和阿卜杜更多的支持者。
-----------
 [1] 古蘭經用“均衡”來描述植物，堪為古蘭經表達的一大奇跡。因為現代科學已經證明，每一種植物都由特定比例的許多元素組成。

[2] 有趣的是，阿拉伯語中，“宇宙”、“有”、“創造”派生於同一個詞，即al Kaun。

[3] 《啟示》，第232—235頁。

[4] 陳珺主編《宇宙簡史》，線裝書局，2003年9月第2版，第23頁，328頁。

【來源：微信公眾號“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