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言文字對回族的影響

中華民族具有“多元一體”的格局, 56 個民族同屬於“中華民族”,但彼 此又有著自己獨特的民族標籤。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許多少數民族同胞雖然說漢 語,寫漢字,但事實上都擁有本民族獨特的語言,甚至文字。然而作為少數民族 之一的回族,卻並沒有自己的語言文字,而是將漢語作為民族的共同語言1  。

眾所周知,伊斯蘭教在回族形成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是在中國  10 個信仰伊斯蘭教的少數民族當中,只有回族使用漢語,其餘各民族均有本民族語 言。 2 由此可以看出,除了宗教信仰,漢語言文字對回族的形成也產生了重要影 響。

回族作為一個民族共同體,並不是自古有之,也不是從誕生伊始就以漢語作 為共同語言。追根溯源,回族先民的來源一般有以下三種:  1 、阿拉伯人和波斯 人。大約在七世紀中葉,這一部分先民主要為了經商貿易和文化交流等原因到達 中國,之後有一部分在此定居,被稱為“蕃客”。2.中亞細亞族群。十三世紀初葉,蒙古人征討南宋帶來了許多中亞穆斯林,以士兵、工匠、商人為主,被稱為 “回回軍”或“西域回回”。3.與當地漢族通婚。費孝通教授認為,回族就是在蕃客和回回軍的基礎上大量和漢族通婚後,形成的包括所有在中原各省信伊斯蘭教的人。3還有一部分是伊斯蘭化的南亞和東南亞人,即“占城回回”“南亞回回” 等,但是數量不大。4這些先民來源不同,也因此帶來了不同的語言:如阿拉伯語、波斯語、突厥語等,這些語言內部又包含不同的語支或方言。5 由此看來,在回族尚未完全形成以前,回族先民們並沒有使用某一種確定的語言作為彼此溝通的通用語,而是依然使用著各自不同的語言。我個人認為,此時的先民們應該還沒有產生所謂的“民族意識”,他們可能更多地認為彼此都只是來自于異域的穆斯林,大家只是恰好有著共同的宗教信仰罷了。

這些回族先民什麼時候以及怎樣失去他們原來的語言已經很難知道。6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語言各異的先民們來到中國後,大多採取“小聚居、大分散” 的格局與漢人雜居,並在日常接觸中開始產生聯繫,他們與當地漢人進行貿易往  來,甚至在此結婚生子。為了更好地融入當地的生活,回族先民們需要掌握漢語  與當地的漢人進行交流,而在族群內部,他們可能還是傾向於使用自己的“母語”。但是,明代初期,隨著朱元璋施行民族同化政策,禁止胡語,禁止各族人  自相嫁娶,強迫少數民族改變習俗, 7直接影響到了這些回族先民使用各自不同的“外來語言”,他們開始在公眾和私下都轉用漢語。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回族  先民們在內部交流時也開始使用漢語作為共同的交流工具,他們之間曾經存在的  各種差異也在宗教和漢語的共同作用下逐漸得以消除8  ,共同的語言和信仰在一  定程度上喚醒了他們的民族意識,回族也最終形成了一個民族共同體。由此可見, 漢語成為回族共同語的過程始終伴隨著回族的形成過程,如果那些回族先民始終  保持著自己民族的語言,沒有選擇使用漢語作為本民族的共同語,那麼最終也許  不會形成回族。因此,漢語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回族的最終形成,學界普遍認為  漢語的使用是回族最終形成的標誌。

英國語言學家帕默爾說:“語言忠實地反映了一個民族的全部歷史、文化忠實地反映了它的各種遊戲和娛樂,各種信仰和偏見”,回族的語言文化正體現出 這樣的特點。回族雖然將漢語作為通用語言,但此漢語並不完全等同於漢族所說 的漢語,其中仍保留著一部分阿拉伯語、波斯語的“外語借詞”。波斯語借詞常用於生活中,而阿拉伯語借詞則多用於宗教場合。但值得一提的是,回族人民在 書寫這些借詞時並沒有直接採用阿拉伯語和波斯語所對應的文字,而是選用與之 讀音相近的漢字來進行書寫,如“安拉”(Allah)、“胡達”(Huda),這兩個 詞均指代真主,只是前者為阿拉伯語,後者為波斯語。由於今天的回族人民使用 漢語漢字,普遍不識阿拉伯語,因此無法直接誦讀由阿拉伯文記錄而成的伊斯蘭 教經典,為了解決這一問題,許多回族學者都選擇用漢字音譯、標注這些阿拉伯 文,並配以漢語翻譯。在此基礎上,又誕生了一種用漢語語法規則將漢語、阿拉 伯語、波斯語三種不同詞彙或詞組交互組合成句的獨特漢語表達形式,被稱為“經堂語”。 9還誕生了一種用阿拉伯文或波斯文來拼寫漢語的拼音文字,被稱 為“小兒錦”或“消經”。另一方面,回族漢語也借用了大量漢語詞彙,如“清真”、“禮拜”、“無常”、“歸真”、“定然”等,在一些碑刻中,也出現“陰陽”、“太 極”、“兩儀”、“五行”等術語。

索緒爾認為,一個民族的風俗習慣常會在它的語言中有所反映,另一方面, 在很大程度上,構成民族的也正是語言。因此,除了影響回族的民族形成和日常 使用, 漢語言文字也對回族的文化認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首先,漢語言文字塑造了回族的價值觀念。不同於其他少數民族,因為回族    使用漢語言文字,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儒家思想和教育方式,並將“修身齊    家治國平天下”作為自己的人生追求,考取功名,積極入仕。以李贄為代表的一    部分學者參與到了中國傳統哲學思想的研究當中;還有一部分學者“以儒釋經”, 通過儒家文化的視角解讀伊斯蘭教經典,豐富了文化內涵。其次,漢語言文字促進了回族的文化傳承。回溯回族的文化史,可以發現,回族人民對於漢語言文字    有著高度的認同,也因此將漢語言文字作為文化的載體。無論是文學創作、書法 、 藝術、經學研究,普遍採用漢語言文字進行記錄,盡可能地保證文化的持續傳承。   最後,漢語言文字增強了回族的國家意識。使用漢語言文字,增強了回族與漢族之間的文化共性,增強了回族對於中華民族的國家意識,增強了民族凝聚力、向心力。近代以來,每逢民族存亡之際,總會湧現出不怕犧牲的回族人民,他們用自己的行動保護自己的國家,體現了回族的國家意識。

綜上所述,漢語言文字對回族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漢語的使用,不僅解決了 回族先民們語言各異的問題,還推動了回族的最終形成,繼而產生了一種吸收了 阿拉伯詞彙和漢語詞彙的回族漢語。漢字的使用,幫助回族解決了外來借詞的讀 音問題,又以此解決了對於宗教經典的誦讀和翻譯問題,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回族 宗教的傳播和發展。漢語言文字的使用,體現了回族對於漢語言文字及漢文化的 認可與創新,也因此塑造了回族的價值觀,促進了回族的文化傳承,增強了回族 的國家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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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費孝通,  <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 年第 4 期,頁 16。

2   馬紅豔,  <回族語言及其反映的民族認同心理>,《青海民族學院學報》  2001 年 4 月,頁 108 。

3   費孝通,  <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 年第 4 期,頁 10。

4   金英花,  <以漢語為母語對回族文化認同的影響——以語言人類學視角的分析>,《中國回族學》  2015 年5 月,頁 45。

5   金英花,  <以漢語為母語對回族文化認同的影響——以語言人類學視角的分析>,《中國回族學》  2015 年5 月,頁 45。

6   費孝通,  <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 年第 4 期,頁 10。

7   樊靜,  <漢語文化之瑰寶,回族文化之碧玉——語言人類學視角下回族語言特徵探析>   ,《跨語言文化研 究》  2014 年 12 月,頁 97。

8   金英花,  <以漢語為母語對回族文化認同的影響——以語言人類學視角的分析>,《中國回族學》  2015 年5 月,頁 46。

9   樊靜,  <漢語文化之瑰寶,回族文化之碧玉——語言人類學視角下回族語言特徵探析>   ,《跨語言文化研 究》  2014 年 12 月,頁 100 。

參考文獻   
 1 、金英花,  <以漢語為母語對回族文化認同的影響——以語言人類學視角的分析>,《中國回族學》  2015 年 5 月,頁 42-51。

2 、費孝通,  <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 年第 4 期,頁 1-19 。

3 、李生信,  <從語言接觸理論看回族母語的演變>,《寧夏社會科學》  2004 年 3 月, 頁 103-105。

4 、樊靜,  <漢語文化之瑰寶,回族文化之碧玉——語言人類學視角下回族語言特徵探析 >,《跨語言文化研究》  2014 年 12 月,頁 96-104。

5 、馬紅豔,  <回族語言及其反映的民族認同心理>,《青海民族學院學報》  2001 年 4 月,頁 108-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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