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傷疤


巴基斯坦的抗議者在焚燒法國國旗

法國教師辱聖被殺事件越演越烈,繼法國總統馬克龍就這一事件攻擊整個穆斯林世界以後,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批評馬克龍精神不正常,最新情況是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也下場批評馬克龍及法國不對。馬哈蒂爾的話引起喧然大波,因為他說:“穆斯林有權殺掉百萬法國人,但是,沒有。”這段話在全世界迅速蔓延,被各種解讀,對此站隊的世界政要也越來越多。

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首先,這是一個法國問題。法國在原法屬殖民地曾經屠殺了數百萬人,他們大多都是穆斯林。馬哈蒂爾的話就是指這個:法國曾經屠殺了那麼多穆斯林,從對等原則來看,穆斯林有權報復,但是沒有!馬哈蒂爾的原意是指出穆斯林的寬容,但是不幸被斷章取義並加以扭曲,好像成了他號召和鼓勵暴力。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馬哈蒂爾的話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被曲解,掩蓋了法國問題的實質。

莫里斯·維奧萊特作為駐法國駐阿爾及利亞總督的任期結束並返回巴黎後,因殖民統治而影響力倍增,被提名為法國參議院議員,1935年他提出一項議程,提議在吸取法國文化和價值觀念的基礎上,授予一部分阿爾及利亞人以公民權。這分人在法語中被稱為“進化者”,意思是進化程度更高者,這是納粹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意味著阿爾及利亞人在棄絕阿拉伯文化、擁抱更“高級”的法國價值觀的過程中,由一個更低的文明狀態進化到一個更高的文明狀態。這是典型的殖民者的邏輯。這種“文化使命”正是法國人論證其帝國事業合法性的主要原則之一。在搪行“文明化使命”的同時,維奧萊特在參議院辯論說,進步的穆斯林及阿爾及利亞人的解放也將遏制民族主義,並推進同化。

電影《阿爾及爾》之戰就是講這個問題的。2005年前後,我在電影院看了另一部國內引進的電影(片名忘了),講法國號召阿爾及利亞人為法國打仗,告訴年輕的士兵,法國才是阿爾及利亞人真正的祖國,他們是在為祖國而戰。在戰場上腳都爛沒了的阿爾及利亞小夥子臨終時喃喃低語:我都沒去過祖國,不知道祖國長什麼樣呢。

法國的穆斯林問題從未真正解決,值此疫情所困,法國經濟一落千丈,社會管理失序,以中間派身份上臺的馬克龍無奈之下,轉移焦點,把本應理性處理的問題高調宣揚為文明的衝突,撕裂人群,在舊傷疤上添新傷口,不但法國的傷口汩汩流血,更是給全世界添麻煩,逼更多的人選邊站。可以說,法國和馬克龍成了麻煩製造者。

這就引發第二個巨大爭議的問題:

何為言論自由?

2015年,查理週刊事件甫一發生,羅馬天主教教皇方濟各在訪問菲律賓的航班上,談及法國的恐怖襲擊以及言論自由時說,捍衛言論自由是基本人權,但言論自由要有限制,而侮辱他人的宗教信仰,或拿別人的信仰開玩笑,就屬於挑釁行為。

後來,芬蘭外交部長聲明:“我不明白,當我們嘲諷黑人時,被稱為種族主義;當我們嘲諷猶太人時,被稱為反猶主義;當我們嘲諷女性時,被稱為性別歧視;可當我們嘲諷穆斯林時,則被認為是言論自由!”

素有“歐洲女王”之稱的安格拉·默克爾女士用尖銳的語氣說:當開始攻擊他人,傷害人們的感情,破壞宗教信仰時,言論自由就結束了。她說:伊斯蘭是德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是的,侮辱和霸淩不屬於言論自由,言論自由的邊界是他人作為一個人的基本權利,包括人權和尊嚴。撕裂人群、挑釁他人,是對全體人類的冒犯,是沒有邊界的錯誤行為。穆斯林因此而憤怒,是可以理解的反應。(當然,譴責暴力行為,所有針對無辜平民的暴力行為都應該受到譴責)。如何對待他人的信仰?如果不能接受,起碼應該沉默,而不是橫加侮辱。

古往今來,穆斯林從不悔辱他人的信仰。穆斯林亦尊耶穌為爾薩聖人,並尊聖母瑪利亞為世間最純潔的聖人之母;尊摩西為穆薩聖人。我在約旦參觀過穆薩聖人紀念館,三教信徒均來此瞻仰,環境優美、聖跡明晰。

一個尊重他者信仰的族群在現代社會卻在言論自由的名義下被時時侮辱,他們的悲憤難道不值得關注嗎?

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講過一個這樣的故事: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即成寡婦,生活極為貧困,過著三餐繼九日的生活。饒是如此艱苦的生活,她硬是從二十多歲守寡活到了八十多歲,未嫁,未與任何男人往來過。死後,被鄉親們追封為貞潔烈女,樹了牌坊。我看到這個故事,齒冷,對那些鄉親們。這個女人活得那麼艱難,沒有人幫助她,卻關心她有沒有男人,眼睜睜看著她貧病至死,才放心,才給她一個牌坊。何其冷血,何其殘忍,何其變態。這種對他者的態度是不健康的。今時的輿論對穆斯林,猶如鄉親們對那個寡婦。不關她的困苦,只盯著她有沒有行差踏錯,只要犯錯,就狂轟亂炸式的報導,而平時的狀況,並不關心。

時間走到今天,人類之間不是守望相助,而是互相侮辱攻擊,進步的意義何在?讓傷口癒合,比毫無必要地侮辱攻擊更好;沉默比製造麻煩更好。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韋堯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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