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與理性批判性思維

對於敵對雙方而言,倘若一方確信另一方不具備理性思維及批判性思維的能力,前者必然會無比滿足。對於衝突中的雙方而言,若一方認定對方無能且無腦,他定會倍感自豪,定會愈發強硬、殘酷甚至暴力地打擊對方。

倘若自私確是人類的本性之一,那麼,出於自身利益而欺壓他人,其實也不難理解。

現代思潮總是認為伊斯蘭信仰與批判性思維毫無關聯,正如西方世界備受推崇的著名理性主義哲學家萊布尼茨(Leibniz)所言,穆斯林只相信宿命論,他們根本不願去做過多思考,甚至不具備理性思考的能力。在過去的十五年間,隨著互聯網科技的大力發展,掌控著核心科技的主流文明進一步加大了對這種觀點的宣傳與渲染。

縱觀互聯網世界,每時每刻,都會有無數人叫囂伊斯蘭信仰無法與任何理性思維共存,甚至表示伊斯蘭信仰從根本上與理性思維為敵。

這種觀點的歷史淵源極深,若究其本質,我們定會倍感驚訝。倘若有人將古羅馬時期著名天主教思想家聖奧古斯丁(St Augustine)與墮胎醫院聯繫起來,或者將中世紀霍亨斯陶芬王朝與納粹德國相關聯,或者認定文藝復興從未發生,不要說學者,就連普通大眾都會笑掉大牙。

可是,幾乎每一天,都會有人將不同時代、不同地區的伊斯蘭文化整合起來作文章,自負而又狂傲地大肆污蔑伊斯蘭信仰。他們認定,所謂“伊斯蘭國”就是奧斯曼帝國的延伸,甚至表示伊斯蘭先輩學者們要對當今暴恐事件負責……

這些人在重寫歷史的同時,不僅是在故意無視問題的本質,更是在侮辱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們——倘若有人指出伊斯蘭文明對世界文明的發展作出了極大貢獻,他們必定會大肆進行攻擊,認為這些人愚昧無知、過於天真。

很多人都在疑惑,到底怎樣才能阻止他們如此放肆地侮辱並醜化一個特定信仰呢?我們一直都在耐心向他們解釋伊斯蘭信仰的根源及歷史,試圖讓他們明白,伊斯蘭並非邪惡的化身,可是,這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勞,就好象給三歲小孩解釋天文知識一般。萬般努力,也抵不過網上的一則負面消息。

我們要做的不僅是喚醒人的良知,更要以更為通俗易懂的語言感化他們。當某個著名西方學者公開嘲諷“伊斯蘭發明”,且收穫數以萬計民眾點贊時,我們很難向這些人講述事實與道理。所謂追求理性與批判性思維的人們,似乎瞬間喪失或摒棄了理性思維的能力。

我們所處的社會似乎已經認定伊斯蘭信仰充滿了無知與虛妄,如何打破這些局限性思維,才是重中之重,一切都如霧裡看花一般,毫無定數。

縱然如此,穆斯林學者們也並未放棄努力。譬如伊爾凡•艾哈邁德(Irfan Ahmad)的最新著作《宗教與批評:伊斯蘭批判性思維》,該書非常巧妙且有趣的回擊了西方社會對於伊斯蘭文明的冒昧抨擊。伊爾凡大膽地將穆聖(願主福安之)稱為“麥加舊社會秩序的抨擊者”,以全新的方式回擊了西方文明中針對伊斯蘭信仰的陰暗思想,卻絲毫沒有貶低或惡意攻擊西方文明。

伊爾凡對前輩學者們類似思潮進行了濃縮提煉與發揚光大,最終得出兩大結論。

首先,伊爾凡對西方“啟蒙運動”做了重新定義。他表示,該運動更像是一個“種族專案”,它需要一個特定敵人,通過競爭甚至打壓,讓自己族群的文化得以發揚光大。西方學者提及哲學時,其實就是在談論西方哲學,然而,西方哲學的範疇依舊需要進一步界定。其次,人們總是認定世俗文明就等同於理性及批判思維,而宗教思想註定與理性無緣,因此,這種陳腔濫調也亟需改變。

對很多人而言,伊爾凡的觀點極具爭議性,正如伊爾凡自己所言:“我們必須反擊這種所謂的‘正統思潮’,該思潮將伊斯蘭信仰與理性思維完全隔離開來。我們必須重新審視伊斯蘭,伊斯蘭確實是充滿智慧與理性的宗教。”

平心而論,這裡還需指出另外一個問題。對於伊斯蘭而言,理性思維、批判性思維是一種傳統,然而,它就好似一個背負受敵的孤城,內外交困。西方文明總是不遺餘力地抨擊伊斯蘭信仰,聲稱伊斯蘭只是一種狂熱的迷信,而穆斯林內部,確實也有不少人對內外交流時的批判性思潮持完全否定態度。

已故學者沙哈卜•艾哈邁德在其著作《何為伊斯蘭》一書中做了類似表述,他也嘗試重新定義外界對伊斯蘭世界的局限性理解,以及伊斯蘭世界與西方世俗世界之間的關係。沙哈蔔關注的焦點也是宗教與理性思維,他和伊爾凡都表達了對西方社會以狹隘眼光污蔑伊斯蘭文明的不滿情緒。沙哈卜指出,穆斯林群體需要進一步優化自身,向外界展示真實的伊斯蘭信仰,向傳統的偏見與歧視發起衝擊。

伊爾凡也表達了相同觀點,他認為穆斯林應當在日常生活中展示出伊斯蘭信仰的真實價值觀,同時表示穆斯林也應當擦亮雙眼,保持警惕,謹防內部瓦解,防止某些別有用心的穆斯林或宗教人士出於私欲及自身利益而發出嘩眾取寵的言論或行為。他還指出,伊斯蘭文化中的理性思維及批判性思維,更應當來自真正敬畏真主的信士及學者,而非某些自以為是的個人或組織。

關於伊斯蘭信仰與理性批判性思維的爭辯註定會一直持續下去,在這裡,我們可以引用八百多年前阿拉伯哲學家書寫在大馬士革的一句話:“終有一日,我們會看到人們將崇拜各式各樣的神,甚至是他們心中自己臆造的神靈,因為人類總是熱衷於自我創造,通過自我創造而實現自我價值,這其中,就包括他想要崇拜的事物,以及他對世間萬物的判斷。只有當一個人極度自大之時,他才會無視天啟的真理,才會目中無人地認為自己就是真理。”

這位哲學家,就是伊本•阿拉比(Ibn Arabi),這段話來自西元1220年。誠然,在這裡引用這句話可能會被視為斷章取義,然而,世人對神靈或造物主的認知與崇拜,都會有他們自己的理由,因為我們的信仰就是我們自身的載體,它反映著我們的本性。

早在八百多年前,穆斯林學者就已經意識到這種思潮的潛在危險,他們也對這種思潮做了相應描述。這種思潮的終極目標其實並非否認造物主的存在,而是以非常自我的方式去臆想造物主,以及諸多與之相關的奧妙。或許,有人會認為這也是一種另類的批判性思維,問題在於,從批判性思維到不加任何評判的盲目接受某些謬論,其間到底存在何種玄機。

的確,人總是喜歡堅持己見。然而,我們在批判伊斯蘭信仰缺乏理性,批判伊斯蘭文明缺乏批判性思維的同時,我們或許也應當以理性的方式去看待伊斯蘭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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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哈雅譯自《半島新聞》

https://www.aljazeera.com/indepth/opinion/room-critical-thinking-islam-18040608092590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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