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將怎樣評價本拉登﹖
[編譯者按語﹕作者哈比伯‧希迪基Habib Siddiqui﹐美國政治作家﹐出版過九本書﹐最新的書是《民主﹑政治和恐怖主義﹕ 美國在不安全的時代尋求安全》Democracy﹐Politics and Terrorism -- America’ Quest for Security in the Age of Insecurity)]
本拉登死了。 從2011年5月1日星期日那天開始﹐許多美國人都為他的死興高采烈。 自從1998年發生在坦桑尼亞和肯雅的美國大使館爆炸案以來﹐美國政府被他折磨了差不多十三年。 特別是在2001年的“9-11事件”之後﹐美國對他人頭的懸賞高達2500萬美元﹐不論死活﹐這是在人類歷史上出價最昂貴的人頭。
前一次是在2007年﹐追捕行動即將成功﹐但功虧一簣。 布希政府獲得準確情報﹐本拉登將在阿富汗的托拉博拉山區出席一次塔利班領導人和遊擊隊隊長會議。 軍方立即調兵遣將部署逮捕本拉登的羅網﹐動用了各類兵種﹐如遠程轟炸機﹑攻擊直升飛機﹑山地炮兵部隊和特種兵突擊隊﹐準備把那個狹小的山谷炸成平地。 根據最近美國《紐約時報》披露的消息﹐在那次集結中﹐從美國本土派出的兩架B-2隱形轟炸機﹐在它們3000英里的航程中﹐中途受命轉向﹐在印度洋的一個秘密軍事基地降落﹐因為發現情報有誤。 本拉登躲過了一劫。 當時看來﹐是布希總統從2001年入侵阿富汗追捕本拉登以來﹐得到第一次可能抓捕本拉登的機會﹐可以為他六年慘澹的失敗做些補償。
這次被奧巴馬總統的情報瞄準了目標﹐是在巴基斯坦首都附近阿伯塔巴德小鎮上﹐本拉登躲藏在一個民居的私人小院裡﹐總統當機立斷﹐下令許可捕殺﹐軍方派遣了最精銳的海豹突擊隊執行這個任務。 這個行動成功了﹐但由於機械和通訊的故障﹐從現場傳來的資訊不準確﹐先是說本拉登手執武器抵抗﹐又傳說他當場拉過一名女士做他的人盾﹐保護他自己。 這些消息傳出之後﹐白宮又發表聲明修正錯誤資訊﹐最後的版本說﹐本拉登當時赤手空拳毫無防備﹐當場被突擊隊員開槍打死。
世界各國的觀察家們對美國海豹突擊隊現場作業的真相提出疑問﹐因為其中有許多不合法的疑點。 許多人認為﹐這是對無抵抗能力俘虜的“冷血”式殘忍謀殺。 在歐洲國家的領導人中﹐西班牙總理羅德里格斯‧薩派特羅最先公開表態﹐他說最希望能看到對本拉登進行公審。 上星期三(5月11日) ﹐他在西班牙國會的演講中說﹕“世界上任何一位民主主義者﹐都希望看到他站立在公審臺上。” 德國《明鏡》週刊對美國突擊隊擊斃本拉登的情節發出質疑﹕“這難道就是正義的示範模式嗎﹖” 對沒有抵抗的本拉登當場擊斃﹐這是被誰家的法律許可的﹖ 美國的法律對判處死刑的囚犯﹐都必須經過死刑公審團的決議。 下令謀殺本拉登或許只是一次政治決策﹖
英國著名的人權活動家基奧弗理‧羅伯特森﹐他擔任過“維琪揭密”主持人朱利安‧阿桑格的辯護律師﹐在接受英國廣播公司記者採訪時尖銳地抨擊美國殺害本拉登的行為。 他們說“正義得到伸張”﹐他說﹕“這完全是在歪曲語言詞義。” 他們的言行﹐屬於紅桃皇后的所謂正義﹕先殺後審。” 英國肯特大學國際法教授尼克‧格裡夫說“躲過法律程式的殺害﹐法外處死”﹐是違法行為。
全世界法律界的人士無不感到驚訝﹐不論是法官﹑律師或維權人士﹐這樣的事竟然會出現在美國﹗ 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對生命做決策﹐違背了美國最基本的法律原則﹐任何部門都無權實施﹐因為這屬於“政治謀殺”。 在面對鋪天蓋地的批評和指責﹐美國最高大法官艾裡克‧侯爾德說話了。 他向參議院的成員們解釋說﹐對本拉登的襲擊是合法行為﹐因為是“為了保護國土安全的行動”。 他爭辯說﹕“他(本拉登)是基地組織的首領﹐而正是這個組織執行了九月十一號的襲擊。 我們有合法的權力在戰場上擊斃一個敵人的司令。”
批評家門堅持說﹐在海豹突擊隊進行逮捕行動時﹐手無寸鐵的本拉登對突擊隊員沒有任何生命威脅。 假如他用槍向任何美國人員射擊﹐那麼﹐就構成了雙方的戰鬥場面﹐他便是被打擊的目標。 也有人說﹐奧巴馬政府採用了2001年9月18日通過的軍事行動授權法﹐允許對參與或策劃“9-11事件”的任何犯罪嫌疑人採取“任何必要的或適當的武力手段”﹐同時國際戰爭法中也有類似的條款。 但是﹐眾多的法律界和人權運動人士堅持不同意見﹐不經審判就對犯罪嫌疑人實行殺害﹐純屬“叢林法則”﹐作為一個海報明星的正統法制國家﹐不足以成為示範。
巴基斯坦方面非常惱火﹐因為美國的行動侵犯了這個國家的領土主權。 使巴基斯坦更為難堪的是它的情報和軍事功能巨大失誤﹐本拉登長年居住在他們的鼻子底下﹐竟然沒有被察覺。 他的住所與巴基斯坦一所高級軍事學院毗鄰﹐這所號稱模仿桑德霍斯特英國皇家陸軍軍官大學建制的軍事學院﹐對外來的偷襲者毫無防備。 假如巴基斯坦的宿敵印度的飛機和導彈也會像美國海豹突擊隊那樣自由出入﹐對巴基斯坦的國防力量是一記不小的耳光。
伊斯蘭馬巴德的官員們應當檢討他們的國土安全措施了﹐也應當檢討同美國的合作關係﹐自從穆沙拉夫總統屈服于美國的合作條件以來﹐巴基斯坦軍民死亡數以萬計。 巴基斯坦同美國的軍事合作早在蘇聯侵佔阿富汗時期就開始了﹐歷代政府都不惜損失國家主權的代價為美國效犬馬之勞。 巴基斯坦根據美國的命令同邊區部落作戰﹐陣亡的軍人比美國“9-11事件”中的傷亡還要多。 伊斯蘭馬巴德同美國的合作﹐獲得了數億美元﹐同時也接受了五角大樓和中央情報局的指令﹐但它對部落地區的軍事行動違背了中央政府同那些地區從1947年以來的歷代協議﹐產生了國家分裂危險的後遺症。 巴基斯坦正義運動党領袖伊姆蘭‧汗4月24日對《快速論壇報》記者說﹕“巴基斯坦的統治者們﹐把公民的鮮血出賣給了美國及其盟友﹐換取他們所需要的美元。”
同在阿富汗一樣﹐如果失去了同部落聯合關係﹐無法同各方勢力談判﹐包括塔利班﹐這個國家就難以存在。 伊姆蘭‧汗先生說﹐巴基斯坦面對今天的局勢﹐亡羊補牢還來得及﹐必須立即行動起來﹐糾正過去對美國軟弱和屈從的錯誤﹐例如強烈要求美國停止用無人駕駛飛機對巴基斯坦境內肆意轟炸。 如果美國政府對這個要求表現出任何一點遲疑來﹐這將對兩國長遠關係造成不可逆轉的反作用﹐更遑論當前有許多緊迫任務﹐例如從部落地區撤軍。
本拉登死了﹐但是世人對布希時代美國監獄裡的酷刑提出了新的挑戰。 這位前總統與他的同僚們﹐如切尼和拉姆斯菲爾德﹐許多年都為監獄酷刑辯解﹐他們說為了撬開基地組織人員的嘴﹐嚴厲的酷刑是必要的手段。 人權運動家們﹐包括奧巴馬在競選時的表態﹐他們都說﹐在監獄裡使用酷刑手段﹐遠離美國的價值觀﹐毫無積極意義。 如今本拉登死了﹐在敘述對他搜尋過程細節時無意中暴露了監獄裡逼供方式﹐例如對犯人採用水刑及其他國際法規定的非法用刑手段。 他們曾採用極其兇殘的用刑﹐迫使一名基地組織人員供認出本拉登秘密信使的行跡。 情報人員順藤摸瓜﹐劃定了他長期的藏身方位﹐導致了對他的捕殺。
儘管手段殘酷與血腥﹐但收效甚微﹐絕大多數基地組織成員守口如瓶﹐或者提供假情報。 通過各種不堪目睹的用刑﹐所得資訊只是鳳毛麟角的一點蛛絲馬跡而已﹐例如本拉登信使的行跡。 我們從許多監獄拷問和用刑的記錄中﹐沒有看到很有成效的審問﹐大量的實例是拒不承認﹐寧死不屈﹐例如有一名叫哈利德‧穆罕默德的人﹐情報人員對他施加了183次水刑﹐結果他說的都是假話﹐給情報搜索工作指錯方向。 格林‧卡爾先生曾是中央情報局所屬高級監獄審訊官﹐現已退休﹐他在星期二(5月10日)接受採訪時說﹐對某些囚犯酷刑見效甚微。 手段用得既殘酷又暴烈﹐使犯人痛不欲生﹐但所得口供大多數“不可靠﹐無意義﹐沒有實際價值”。
監獄酷刑和逼供﹐是最古老的行刑方式﹐最不文明﹐中央情報局儘管聽到過許多非議﹐但還是沒有回轉的心願﹐美國監獄不會走出酷刑的野蠻黑洞。 此外﹐為了維護美國利益﹐不擇手段﹐美國政府各部門對其他國家的主權也不會放在眼裡﹐ 如法泡制色列摩薩德情報局的卑劣行為﹐例如暗殺和法外處死之類。 對於這些立法者和執法者﹐他們永遠都利用權力來說明他們的合理性﹐但是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性道德的基本準繩。
中央情報局在搜捕本拉登的十多年裡﹐為他編造了許多謠言﹐他死了﹐再無對證﹐他同許多重大事件關係永遠無法澄清﹐看不到真相﹐如他是否真的參與了非洲大使館爆炸案和“9-11事件”的幕後策劃。 這一切都好像事先編排的﹐奧巴馬政府不允許我們有這個知情的權利﹐在他們的密謀中﹐連本拉登遺體的埋葬方式都想得很周到﹐不能把他的遺骨留在土地裡﹐必須讓他永遠消失。 他們究竟害怕什麼呢﹖ 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靜聽片面的一家之言﹐內容都是奧巴馬政府在秘室中製作的宣傳品。 我們只能憑著良知進行判斷和選擇﹕是信﹐還是不信。
歷史將對本拉登做怎樣的評價﹖ 美國人怎樣評價並不重要﹐關鍵的是﹐穆斯林的歷史學家怎樣對他評論。 他會不會是那種說大話的虛無主義者﹐把天下攪得打亂﹐傷害了不少穆斯林﹐按照美國和西方國家的意圖﹐被拋進歷史的垃圾箱﹖ 因為他為了崇高事業付出自己全部生命和財產﹐會不會有人認為他是一名真正的革命英雄﹖ 他的一生﹐有許多令人驚歎的傳奇﹐例如他私人出資招募阿拉伯青年﹐組織武裝力量﹐到阿富汗去驅趕蘇聯侵略者﹐但不服從他本國的權貴命令﹐終於被開除了國籍。 他究竟應當歸於哪一類人呢﹖
五年前﹐我曾發表了一篇文章“透過他過去歷史的鏡片﹐來理解真正的本拉登”。 沒有想到﹐這篇不起眼的小文章﹐竟然受到許多人的特別關注﹐例如在2008年7月31日召開的第110屆國會上﹐這篇文章受到國會反恐﹑反擴散﹑外交與貿易委員會的格外重視﹐因為那次會議的主題是﹕以反恐和反擴散達到美國的外交目標。 前中央情報局本拉登專案組組長麥克爾‧斯舒爾引用我的文章說﹐本拉登對於美國的盟友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因為在我的文章中有這樣的句子﹕“如果西方國家繼續在穆斯林世界飛揚跋扈粗暴干涉內政﹐利用他們的盟友為非作歹﹐瘋狂羞辱伊斯蘭的先知……﹐並且在民主﹑自由﹑平等﹑人權方面玩弄雙重標準﹐那麼﹐我們是在證明他的行為是正確的。 本拉思想登將在廣泛的民眾之中贏得響亮的共鳴。” 凡是擁戴他的人﹐都為他感到驕傲﹐並且自稱就是本拉登﹐“我就是本拉登﹗”
沒有了本拉登﹐美國和它盟友的社會是否就天下太平了﹖ 在廣泛的穆斯林世界﹐我們的形像和藹可親了﹐不再是虛偽的西方人﹐不再是橫行霸道﹐不再是新時代十字軍﹖
穆斯林可不像敵對勢力的宣傳所描述的那樣性格﹐他們很溫和﹐熱愛和平﹐嚮往經濟繁榮﹑社會安定﹑公正﹑平等和自由。 他們的智慧比起他們歐洲的朋友們一點也不差﹐因為《古蘭經》指導他們努力做到“中正的民族”﹐與極端主義或恐怖主義毫不相干。 今天在中東和北非地區出現的民主運動﹐進一步證實了他們的優秀品性。 除非是被逼無奈﹐遭到不公正壓迫和欺淩﹐否則他們絕不會採用暴力反抗。
美國的著名政治分析家理查‧羅德里貴茲(Richard Rodriguez)有一句名言﹐他說﹕“歷史人物將因為他們生平奮鬥的目標恰好符合民眾普遍的願望和困苦﹐而被提升到神秘的地位。 這樣的歷史觀被歸為神秘論﹐例如古羅馬時代的奴隸起義英雄斯巴達克斯﹑墨西哥傳奇蒙面大俠佐羅和印度民族獨立運動領袖聖雄甘地。 本拉登﹐不論是死﹐還是活﹐他都具有神秘的特質。 中東許多國家億萬生靈﹐都與本拉登的理想共鳴﹐他的名字必將超越他的生命長存人間。”(參閱《是流民﹐還是英雄》﹐羅德里貴茲作﹐PBS TV﹐2003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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