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與物質的均衡

我們不難看到，中和或平衡在伊斯蘭中的突出體現之一，便是精神與物質之間的均衡，或曰宗教與世俗之間的平衡。

一、人類史上出現過許多團體和個人，他們的一切興致在於滿足物欲，傾心物質建設，而不顧生活的其他領域：“他們說：只有我們今世的生活，我們絕不復活。”（古蘭經六：29）這種極端的物欲主義必然導致揮霍、暴虐，為物質競爭不擇一切手段，而且獲福時目空一切，遇難時失望沮喪。古蘭經為我們敘述了一些民族為今世生活互相傾軋的歷史；他們只為今世而活著，至於宗教、後世、靈魂，他們根本不屑一顧。那兩座園林的主人驕傲地向自己的夥伴炫耀資產和園林：“‘我財產比你多，人比你強。’他自負地走進自己的園圃，說：‘我想這個園圃永不荒蕪，我想復活時刻不會來臨。’”（古蘭經一八：34-36）安拉就降霹靂於他的園圃，把它化為不毛之地，使園裡的水變成乾涸的。那個戈倫曾得到安拉無盡的寶藏，他卻依仗財富欺壓族人，把財富的因素歸於自身：“我獲得這項財富，只是因為我的特殊的知識罷了。”（古蘭經二八：78）安拉以大地埋葬了他和他的家園。法老曾高傲地說：“埃及的國權，和在我腳下奔流的江河，不都是我的嗎？難道人們看不見？”（古蘭經四三：51）然而，這些窮奢極欲的民族終究為物欲所滅，受到應有的懲罰，而永遠失去了主的援助：“直到我以刑罰懲治他們中過豪華生活者的時候，他們忽然大呼求救。今天你們不要求救。你們必定不能獲得我的援助。我的跡象，確已對你們宣讀過了，但你們旋踵而退。”（古蘭經二三：64-66）“我曾毀了許多不義的鄉村，隨後，我曾創造了別的民眾。當他們感覺我的嚴刑的時候，他們忽然奔逃。‘你們不要奔逃，你們回去享受你們的豪華生活，和你們的住宅，以便你們將來受審訊。’”（古蘭經二一：11-13）

二、與此對立的是另一些個人和團體，他們對今世採取輕蔑和敵視的態度，他們禁絕享用生活中的佳美食物和服飾，報廢自己的潛力，根本不去開拓生活、建設生活，不去發掘安拉賦予大地的寶藏。這方面比較著名的宗教有印度的婆羅門教、波斯的馬尼教，而較突出的首屬基督徒所創出家制。出家制的炮製，使一大批人群拋棄紅塵，謝絕享受和勞動生產。於是，人們頭腦中約定俗成的宗教形象是脫離現實，專心修功；真正信徒的形象是不工作不享受不結婚，有的是無間晝夜的拜功。他們在今世兩袖清風，粗衣淡飯，棲身曠野。

三、伊斯蘭在這兩種極端之間居守中和，平衡適中。她更正了以往人們對人、對生活的根本觀點。人是具雙重特性的被造，來自大地的一撮泥土和來自安拉的一束靈光共同組成人的實體。人的泥土成份體現於人的肉體，它需要出自大地的享受和裝飾；人的靈光成份則體現於人的靈魂，它渴望降自安拉的引導。古蘭經在敘述人祖阿丹的被造時提到了人的這一雙重性：“當時，你的主曾對眾天使說：我必定要用泥創造一個人，當我把他造出來，並將我的精神吹入他的體內的時候，你們當為他而倒身叩頭。”（古蘭經三八：71-72）在阿丹子孫的創造中也提到了這一特性：“他最初用泥土創造人。然後用濺水的精華創造他的子孫。然後使他健全，並將他的精神吹在他的身體中，又為你們創造耳目心靈。你們很少感謝。”（古蘭經三二：7-9）

安拉是明哲無比的，他賦予人這一雙重性，使之符合人所承擔的使命——代治大地。人根據自己物質的泥土的成份，可奔走在大地上，建設大地，美化大地，開發安拉存於大地的種種寶藏和恩澤，憑安拉許可掌握大地的種種能量，既用它服務自身，又用它完成做人的使命。所以，人的肉體並非洪水猛獸；假設人象天使一樣是純粹的精神，那麼，就沒有什麼因素推動人去利用物質能源，也沒有什麼原因促使人行走各方，去挖掘大地的礦藏，去開發大地、建設大地。同時，根據主賜的靈光成份，人有能力遨遊于崇高的精神境界，嚮往更為高超的天地，渴求更美好、更恒久的生活。正是基於這一點，人才支配著物質，而不被物質所支配；人利用大地上的一切財富，而不是相反被財富左右和奴役。大地以及大地上的一切是為人創造的；而人則是為認知安拉、敬拜安拉、密切聯繫安拉而被創造的。生活並不是讓人受苦受難的監獄，也不是強加給人的一種負荷。生活是知感不盡的恩惠，理應完成的使命；生活是另一種更美好生活的前奏，它不應獨佔人們的思維而忽略了另一生活，更不應損害另一生活。古蘭經號召人們行走在大地上致力謀生，享用大地的美食；與此同時，又激勵人們為後世作好準備，為清算日帶好川資，即確立正信，力行功課；密切聯繫安拉，常記安拉，心靈因記主而寧靜無比。安拉說：“信道的人們啊！安拉已准許你們享受的佳美食物，你不要把它當作禁物，你們不要過分。安拉確不喜愛過分的人。你們當吃安拉所供給你們的合法而佳美的食物，你們當敬畏你們所信仰的安拉。”（古蘭經五：87-88）又說：“他為你們而使大地平穩，你們應當在大地的各方行走，應當吃他的給養，你們復活後，只歸於他。”（古蘭經六七：15）“當禮拜完畢的時候，你們當散佈在大地上，尋求安拉的恩惠，你們應當多多地紀念安拉，以便你們成功。”（古蘭經六二：10）“你應當借安拉賞賜你的財富而營謀後世的住宅，你不要忘記你在今世的定分。你當以善待人，像安拉以前善待你一樣。你不要在地方上搬弄是非，安拉確是不愛搬弄是非者。”（古蘭經二八：77）安拉的使者從未禁絕自己享用生活中的美食，但他卻沒有讓它獨霸自己的心靈和思維，他祈求主說：“主啊！求你不要使今世成為我們的最大追求，也不要使它成為我們知識的頂點。”（鐵密濟聖訓集）使者總是以公正的天平，使今後兩世各得其所，他常祈禱：“主啊！求你改善我的宗教，它是我事業的支柱；求你改善我的今世，它是我謀生的天地；求你改善我的後世，它是我生命的歸宿。求你使我的生活成為一切善的延續；求你使我的死亡成為一切惡的絕緣。”（穆斯林聖訓集）這段聖訓禱詞解明瞭穆斯林對宗教、今世以及後世的態度：穆斯林在追求這一切，他祈求安拉為他改善這一切。宗教、今世和後世，對他來說缺一不可：宗教是他事業的支柱、生活的核心；今世是他謀生的場所，享用的天地；後世是他的終極和歸宿。這段禱詞與穆聖常念的古蘭經禱詞相輔相成：“我們的主啊！求你賜予我們今世的美好生活，與後世的美好生活，你保護我們免受火獄的刑罰。”（古蘭經二：201）

穆聖十分重視聖門弟子的中和教育，要他們平衡地對待自己的宗教與今世，自己的份額與主的權利，肉體的享受與靈魂的樂趣，如果發現他們中有人偏向一個方面，就及時糾正。當他發現有些聖門弟子在拜功、齋戒和修行中走入極端，而忽視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家眷和社會時，他就對他們說：“的確，你對你的身體有義務；對你的妻子有義務；對你的客人有義務。你當交還每個方面應得的權利。”（布哈裡聖訓集）有一夥聖門弟子，其中一人決心常守齋戒，一人決定徹夜禮拜，另一人決意永不結婚，穆聖對他們說：“真的，我比你們更敬畏安拉，但我齋戒也開齋，禮拜也睡覺，我也結婚。違背我的道路者，不屬於我的烏瑪。”（布哈裡聖訓集）當艾布伍拜德帶來巴林的財物時，一些聖門弟子跑去迎接，期望得到什麼東西，他們對這點塵世享受的貪欲已表現出來，於是，穆聖利用這一契機提醒他們不要今世浮華的誘惑，他對他們演講道：“你們要自足、自信。誓以安拉，我不怕你們貧窮，但我怕你們和前人一樣被今世所左右，和前人一樣競爭富庶，並和前人一樣為今世所毀。”（布哈裡聖訓集）聖門弟子們就是這樣學會中和精神的。他們學會了怎樣讓自己今後兩世的需要趨於平衡，怎樣以最佳方式追求今世，同時以最佳方式追求後世。著名穆斯林將軍、征服者阿慕爾·本·阿斯說：“你為你的今世工作，猶如你永生不死一樣；你為你的後世工作，猶如你明天要死亡一樣。”聖門弟子們覺得他們今世的工作與後世的工作之間毫無衝突，他們覺得它們之間是一種統一、融合、諧調的關係。他們的日常拜功、宗教義務賦予他們一種豐富的營養、強有力的人格，使他們得以自強不息的致力今世工作；他們的今世工作，又成為他們完成宗教天命的輔弼。他們堅信，他們在拜功中、在禮拜寺裡並不是與今世劃清了界線的；同時，他們在農田、在商場、在任何一個工作崗位時，並非是脫離宗教的。他們的一切工作，如果舉意正確、畏主守法，都是一種依巴代（敬拜）。

【節選自《伊斯蘭的特色 》，尤素福·格爾達威 著，張維真 譯，題目是編者所加。】